说它是年度最震撼的电影,你同意吗?
在关于奥斯维辛的故事中,《利益区域》难以成为名垂影史的作品,在这之前已经有《美丽人生》、《钢琴家》、《辛德勒的名单》、《穿条纹睡衣的男孩》一类足矣封神的作品。在历史的改编中,观众习惯于审视并且谴责屠杀的本质,所以《利益区域》的出现并不会让观众感到惊艳,甚至我在观影过程中昏昏欲睡。这样的评价并不是说它无聊至极,反而《利益区域》是一部有意思的电影。影片讲述了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指挥官鲁道夫和他的妻子为他们的家庭打造梦想生活的故事。平淡、克制的风格充斥着整部影片,全片没有一个非常完整的故事逻辑穿插始终,但却让我真切感受到战乱年代的人生反思。与传统的纳粹题材相比,《利益区域》没有向观众展示任何一幅屠杀的写实画面,而是全景展示着一个精美的田园牧歌生活,因此这部电影是一种完全“去奇观化”的呈现。电影放弃了传统的叙事人特权,也就放弃以叙述语言过度渲染,或是抒发人物的内心感受和扩大情绪的体验。观众不会因为弱势群体心生怜悯,也不会全程被压抑的情绪所左右。就这部电影而言,历史情境的还原没有任何意义,电影完全割裂开银幕内外的想象关联。观众看不到集中营的惨状,规避掉所有直观呈现奥斯维辛血腥屠戮的场面,所有关于奥斯维辛的内容都需要自行脑补和添加。但有意思的是,观众对于奥斯维辛的想象并不需要完全借助历史经验的回顾,而是仅仅被影片中冷涩的视听语言所震慑,就能产生一种后置的渗入恐惧。在100分钟的时长里,观众无法沉浸在德军世外桃源的人造梦境中,因为每一帧画面都严格充斥着「区域」的对比,这样的对比是营造一个鸟语花香般人间炼狱的关键。比如安然愉悦的花园前景,背后是布满铁丝的高墙;清凉嬉戏的河流前景,背后是浓烟滚滚的哀嚎。电影中的颜色都富有深意《利益区域》最成功的设计是所有的真实故事都发生在画外,包括鲁道夫的工作、调任以及结尾的穿越。即便这几个情节线索的铺垫均与奥斯维辛集中营有关,但全部都是通过戏剧化的声音来完成,凸显出一种极致的反差感。对于这一类题材的电影来说,特定的人物形象是创作的关键。就好比《波斯语课》中的两位主角,各自代表着对立群体的利益,以至于在权力的争夺与碰撞中,典型性的人物形象能够给观众带来价值选择的引导。但是在《利益区域》中,剪影式的影像风格让观众难以记住任何一张有效面孔。电影并不是想要讲述一个具有强烈冲突的故事,而是复刻一版景观化的德军生活样本,鲁道夫等人的生活就像微缩景观的全景监控。看似他们是国家的主导者,但却生活在封闭、剥夺光线和隐藏的矩阵下,脱离不开历史的轨迹。影片大量利用门框和通道塑造的压抑感,那深邃的背后正是无间地狱。电影建立了一个相互关联的双重空间,其一是奥斯维辛集中营,也就是德军审判犹太等人区域;其二是鲁道夫的家,这是观众审视德军的全景监狱。随着时间的推移,观众慢慢失去了对日常生活观察的兴趣,转而意识到那些隐匿在安宁表象之下的丑恶。于是观众的注意力不再放置在可见的画面中,而是尽可能全面的审视每一处后景之物。可见之物不再可见,不可见的真相重见天日。为什么在电影之初,观众很难意识到这种隐匿的恐惧?其原因在于,画面中形式感的堆叠以及规整的几何使得电影束缚住视线的扩散,生活化的场景空间麻痹了观众的感官。直到流动的河水漫灌至整个封闭空间,我们这才意识到空气中弥漫的烟灰已然闯入这相互对立的区域。鲁道夫带着孩子们回家,发疯般洗澡试图清洗掉身上残留的余渣。电影最初设计的可见与不可见倒置被迫崩塌,想象力的介入使得被隐匿的、不可见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愈发清晰,直至与德军生活合二为一。影片中有一个细节刻画的非常好,空无一人的花园里,哥哥抱起毫无抵抗力的弟弟,将其关进后院的玻璃仓库。可以是出于掌握权力者的好奇心,也可以是出于孩子的恶作剧,或是出于以窥探和惩罚为乐趣的人的邪恶心理。哥哥的做法像是父亲鲁道夫所代表群体的恶,他并不急于离开自己的“犯罪场所”,而是贴近观察玻璃仓库下的被囚禁者。在一个类似于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全景敞视建筑中,哥哥欣赏着自己享有的权利效应,如同他的父亲一般。《利益区域》以破损的高墙作为核心划分界限,隔绝开两个世界,鲁道夫给孩子们营造了一个没有施暴者、没有受害者的田园牧歌生活。但声音和硝烟依旧侵入了孩子的心智,打破了小资产阶级家庭的美梦,年幼心灵中的善恶观念就此颠倒。历史的惯性想象往往基于过往作品的深刻印象,就好比观众对于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印象大多源于《辛德勒的名单》中的刻画。但如果一部电影完全依靠他者来为观众提供清晰的认知,无疑是失败的。《利益区域》规避了这样的风险,前文提到的「声音」是这部电影成功的关键,声音将代表叙事,震颤一切。集中营里犹太人的尖叫与挣扎,被导演铺设为白噪音作为底噪,这种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观众脑中转化为百分之五十的画面。另外百分之五十的完整则来自于鲁道夫的「穿越」。一边是走廊尽头的无尽嘶吼,一边是当代遗址的吸尘器除杂,声音的碰撞使得原本不可见的密闭区域被完整建构。画面首次呈现了堆积成山的囚服、工具铲、手提箱、鞋……我们首次看到了奥斯维辛集中营背后的震慑力,杂乱无序的堆叠与影片前半段中的一尘不染形成强烈反差,这让观众意识到先前的生活图景不过一种人造的假象,家庭伦理的合家之欢是一种平庸的丑恶。这一场无声的穿越让电影就此升华,《利益区域》也不再是墙内与墙外的物理式的划界,而是历史与未来的审视与对话。犹太人的冤魂正在反向凝视着彼时的纳粹,而纳粹则站在原地似为自己的罪行忏悔。《利益区域》使用实验性的手法分割开两个世界的直接对话,更多的想象空间留给了观众,直观的暴力远没有虚假的平和更加让人毛骨悚然。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看到另外一部影片,自始至终都是犹太人的面孔,从一个更加绝望的视角了解这段惨痛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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